文/《中国报道》记者 陈珂

1月18日，北京昌平区城北街道的一家快捷酒店里，路红莉待在一间不到15平方米的房间已经14天，“焦虑情绪快要爆表，但总算要到头了”。来京出差，没想到“回不去了”。

路红莉是河南卫视“中国节日”系列节目总导演之一。2021年，节目持续刷屏，全网阅读量超300亿。路红莉自然也成为了“网红导演”。她此行抵京是受中国文联邀请，为中国文学艺术界2022年春节晚会代制戏曲和舞蹈两个节目。来时，河南的日均新增确诊病例以两位数增长，团队最终因行程码带星号滞留北京。

2022年河南卫视《元宵奇妙夜》晚会，路红莉再任导演，拍摄计划也因她的“滞留”被全部打乱。《中国报道》记者将采访改为线上，记录下特殊时期一位文艺工作者的一天。

线上“导演”

1月18日早上8点半，酒店送来包子和粥，路红莉有点吃不下去。远在郑州的同事9点半上班，她要在这个时间前打开电脑，捋好思路，在线上处理一件件棘手问题的过程中消磨掉焦虑，开启新的一天。

这次为中国文联代制节目，路红莉打起十二分精神，“好在拍摄已经完成，视频素材打包到硬盘里快递回去，和我搭档过的导演李鹏在郑州负责后期制作，合成小样后再返给我把关。”

说话间，对话框弹出李鹏发来的最新一版小样，“这一版我改了两处，一个是有几个历史人物的名字和朝代要加上去，不然观众不一定知道是谁，现在直接加比后期统一加也能使字幕和画面更好地融合。另外还修改了一个太空舱的场景。”这样的隔空互动下，整个节目已经修改过四版，包括字幕、镜头、节奏长短，等等。

到这一步，节目一般不会再有结构上的改动，让路红莉真正感到焦虑的是，这一轮的疫情反复，《元宵奇妙夜》的创作和拍摄可能面临颠覆性调整。

《元宵奇妙夜》对路红莉来说有着特殊意义——《唐宫夜宴》爆火后，河南卫视推翻了原定采用春节晚会中剩下的节目“拼”成元宵晚会的计划，仅用5天时间拍板制作出《元宵奇妙夜》，正是由她担任总导演。也由此开创了一种全新的没有主持人串场、全外景拍摄、时长在40分钟左右的电视文艺形式。去年这一形式指导下的“中国节日”系列节目更是成为网友的月度“催更”之作。

“中国节日”的品牌树起来是在元宵晚会上，积累了一年的好评和观众，这次如何突破?“70后”的路红莉担任过《梨园春》《武林风》等节目的导演，再一次与团队进行着头脑风暴。

“去年元夜时，花市灯如昼。月上柳梢头，人约黄昏后……”欧阳修的名篇《生查子·元夕》带来灵感，路红莉最初的想法是搭建一条真实的街景，还原出一场热闹的上元灯会，整场晚会由五六个节目组成。

“上元灯会是古代中国的狂欢节，那是一片欢乐的海洋，疫情下无法以真实街景呈现的时候，怎么办?”困在北京的这段时间，几乎所有的视频会议都围绕着这一问题，“每个人都有分工，大家发一些资料丢到群里，边说边画边讨论。有的能讨论出结果，有的不能。”由于人手有限，《元宵奇妙夜》要给河南卫视虎年春晚的拍摄让路，“前期能落实的我们就先落实”。

按照计划，《元宵奇妙夜》应在半个月前返郑后开拍，演员来自北京、上海、福建等地，“疫情影响去不了，人群聚集型的实景大场面拍摄也不是很合适了，实在不行，部分用实景，加上绿棚抠像……”困在酒店的半个月里，每天打开电脑，路红莉都会面对不同的问题——演员档期调整、约请新演员、调换拍摄场地、分镜头方案的协调落实等。

整个上午，路红莉都在对着电脑说话，不时需要清下嗓子。她的面前放了两部手机，白天是振动模式，晚上调成铃声，两个场景同时在拍时，路红莉需要同时监看。

在不断尝试中创新

“2分15秒的时候节奏再欢快一点”“4分07秒处卡掉一个八拍”……简单的午饭过后，路红莉把音乐的修改意见抛进群里，“每个节目的音乐我们都要商量出一个方案，再反馈给作曲老师”。

音乐问题刚解决，群里又开始了新的讨论。路红莉透露，今年的《元宵奇妙夜》将推出舞蹈节目《元夕》，讲的是12个“宋小妹”提着花灯游上元灯会的故事。宋朝女孩有特定的妆容，头饰上有花冠设计，历史上那些有代表性的女性是什么样貌?宋小妹手里拿的非遗花灯，应该提着还是举着?宋朝服装款式的基础上能融入什么样的时尚元素?……核对完资料并讨论后，路红莉还要再和化妆师、服装设计师逐一敲定方案。

对人物形象的IP布局，从《唐宫夜宴》中的“唐宫小姐姐”开始就拉开了序幕。但在路红莉看来，河南卫视一开始并没有刻意塑造IP，艺术作品总要赋予一个形象，“只是切入得很准确，也很受大家喜欢，然后形成了IP。我们朝着这个方向继续努力，宋小妹是一次新的尝试。”

戏曲是“中国节日”系列节目的保留节目，路红莉一直想展示年轻人心中的戏曲，去年的元宵节、七夕节、中秋节虽有过尝试，但她觉得并不过瘾。

中国传统戏曲的舞台上下场口的门帘上分别写有“出将”“入相”，有盼成大器、戏说人生的意味。灵感闪现，路红莉将节目起名为《出将入相》，邀请知名人声组合用阿卡贝拉演绎经典的京剧唱段。“不再是纯段子的戏曲名家展示，很现代，也很年轻态，通过人生绝唱和音响的结合，中间也有视觉上的幻化——一个很平凡的场景歘一下变成了绚丽的舞台，当唱完之后，他依然是平凡的角色，但是丝毫不减在实现梦想时候的光环。”

在酒店期间，路红莉和团队落实了音乐、拍摄方案、分镜头等，但《出将入相》要以实景拍摄为主，如果全靠后期，质感会出现问题，信息量也会减弱。疫情延迟拍摄，她急得掉了不少头发，“我现在力保这个节目，争取有最好的呈现”。

“节目做好了才能共赢”

持续走红一年后，河南卫视迎来了方方面面的变化。

下午4点半，一场有总导演、执行导演和赞助商出席的商务会议准时召开。这也是路红莉在酒店观察期间每隔两天都要召开的线上会议，主要讨论如何在确保节目质量的前提下实现赞助商诉求。

2021年河南卫视牛年春节晚会“出圈”后，“整台春节晚会预算只有500万元”的话题引发热议，被网友调侃“还好经费有限，不用请流量”。尽管春节晚会总导演陈雷回应称传言不准确，但经费远低于一些地方卫视似乎是默认的事实。

细心的网友发现，“中国节日”系列节目谢幕画面上的赞助商正在变得越来越多。既要保证节目质量，又要服务好广告商，团队的初心会打折扣吗?路红莉坦言，这也是总导演和执行导演都要参加商务会议的原因。“节目质量要靠我们把控，影响到节目效果，我们这一关肯定过不了，只有把节目做好了才能共赢。广告商给我们的方案或者我们同意他们方案的前提，一定是无损于节目质量。”

路红莉发现，主动找上门的赞助商一个比较明显的特点是有传统文化的情怀，或者企业精神跟节目所传达的内容有契合点。“坚守终究会感召一批人跟你一块同行，一个人走可能走得更快，但是一群人走才能走得更远。”

路红莉把河南卫视过去一年受到的所有关注和褒奖归结为“时势造英雄”。公众审美发生改变、国潮兴起、传播进入小屏时代，“这些决定了不能再做‘自嗨’的节目，传统电视媒体面临洗牌的时候，抓住机遇、立足内容，利用网络的特性进行创作，传播量就是裂变的。河南卫视有幸以这种方式被看到。”

“英雄”也要抓住和利用好时势，路红莉用“文艺工作者的使命感”来解释河南卫视走红后的所有坚守。一方面，在内容上坚持立足优秀传统文化;另一方面，科技手段和传播手段只为内容服务。她反对将河南卫视“流量化”，“我们的节目非常主流，没有任何媚俗之态。”随着2022年虎年春节晚会和《元宵奇妙夜》的启动制作，河南卫视也开始了传统文化创新性表达的新一轮探索。

“我们希望所有人都能被浸润”

晚上6点，天色已经完全暗下来，路红莉即将结束14天观察返回郑州。尽管《元宵奇妙夜》的拍摄仍不明朗，她依旧难掩兴奋。

但在离开前，路红莉还在等一场线上春节晚会的主视觉包装。这是团队受河南省委宣传部和统战部邀请制作，于除夕夜前夕在澳大利亚、新西兰等国播出的一场线上春节晚会。路红莉主要负责技术统筹，如安排转播车、沟通导播、落实摄像等，现阶段主要等后期编辑把节目串在一起，加上主持人串联字幕、角标。

传播优秀传统文化的影响力延伸到更多海外受众的节目制作上。2022年跨年之际，一则河南省的宣传短片在美国纽约时代广场循环播放，画面是河南省内的著名景点和“中国节日”节目片段集锦，由“中国节日”团队混剪而成。

节目在海外传播，是国际社会了解中国的一个窗口。“文化自信、文化基因、文化传承，这些仅仅是书面上的文字，当真正去做并且得到认可时，再回来看那些日子，会发现自己真的是在践行这些文字。”路红莉感慨道。

纵观国内，过去一年，河南卫视制作出的连台好戏，使年轻网友纷纷化身“自来水”，“Z世代”主动拥抱优秀传统文化。“这是一种文化充分浸润在生活里所达到的饱和度的状态，这种状态下，个体能享受文化带来的精神富足，于社会而言，优秀传统文化的传播度、弘扬度和整个社会文化自信的脉动合拍。站在当今时代文艺内容创作者的维度上，我们希望所有人都能被浸润。”路红莉说。

(《中国报道》2022年2月刊)